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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幸運和更幸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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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幸運和更幸運

雷聲依舊,暴雨傾盆。飛艇的窗子被雨水完全占據,外面已經是一片昏暗了。

庫洛洛用被子裹住兩人,繼續拍著她的背。他小時候,生病的時候,他的乳母就曾經這樣拍著他的背哄著他。從那個時候庫洛洛就留下了印象,這樣的方式能夠給人很大的安慰。

未尋靠在他懷裏,什麽話也不說。

庫洛洛已經發現了,她是個有什麽情緒都藏起來的姑娘。什麽事情她都很能承受,但不代表那些事情不會對她造成傷害。她只是把傷害也藏了起來,讓人看不到她被傷害的痕跡,覺得沒有對她造成傷害。

盡管他希望她能不要藏,把自己內心的感受表達出來,但他也知道,對一個總是習慣藏起來的人來說,表達比隱藏難得多。沒關系,不說就不說吧,他會發現的。

轟的一聲巨響從艙外傳來,懸崖上的山石滾落到深谷中,發出了驚天動地的響聲。

未尋動了一下,庫洛洛拍拍她,說:“不用管。”

“嗯。”

外面雷聲雨聲不絕,艙內能清晰地聽到所有的聲音。庫洛洛搜索了一下,從記憶裏翻出之前未尋給他吹過的《阿芝謠》,哼了起來。輕盈如雲朵般的旋律從他嘴裏哼出來,再一次讓同樣的旋律回蕩在艙內。

雷聲和雨聲變得遠了,寧靜的溪流緩緩流動,岸邊長草如碧,仿佛有幾只綿羊在溪邊飲水。風吹草動,晃動的綠草蓋住了躺在草中的兩人,帶來風的問候。

很久之後,雷聲漸止,暴雨漸歇。

黑壓壓的天空慢慢放晴,天光透過窗子照進來。庫洛洛關上簾子,擋住了光。未尋睡著了,在雷聲快要結束的時候睡著了。他把她放在被子裏,給她蓋好被子,又拿了一條裹住自己。

庫洛洛背靠著艙壁坐著,腦子裏又開始思考許許多多的問題,旅團、流星街、未尋、他自己,無數信息翻來覆去,很多事堆積在意識中,都是必須處理的。發燒燒得再厲害,那些事情也不會就此消失,依舊擺在那裏。

流星街人該怎麽改變、想不想改變、想接受怎樣的改變?過去,庫洛洛很少思考這些問題,他按照自己的思維去思考、去做,卻忽略了流星街人的想法。

從前,他在流星街發起了配音表演活動,想把外界的信息傳遞到流星街來,推動流星街與外界的交流。後來,他離開了流星街,在世界各處一直漫無目的地漂著,一年到頭沒幾天待在流星街。

流星街人在想什麽,渴望什麽,他已經很久都沒去想過了。他對流星街人的認知,還停留在少年時代,很久沒更新了。不知不覺間,他已經脫離了流星街人,不知道他們現在的想法,還在用過去的認知來支撐自己的判斷。

對庫洛洛來說,即便見識過外面世界的燈紅酒綠、繁華富庶,他也依舊覺得流星街比外面好,依舊能發自內心地拒絕外界,因為他本來就不會對金錢、名利、權位、珍寶滿足,旅團的人也是。

但是,流星街的人呢?他們對這些的態度是什麽?他們會不會渴望這些?如果他們有機會到了外面的世界,擁有了這些,他們是否還會想要回到流星街?

沒有機會、沒有接觸過、沒有擁有過,是否代表他們不需要、不接受、不渴望?因為自身的情緒,而下意識認為流星街的人都不需要、不接受、不渴望這些,是不是自己的自以為是?

庫洛洛看向未尋,她從來不會替誰決定什麽。不管做什麽,她都把願不願意這個問題放在首要位置,會問對方想怎麽做,讓人自己決定,不會越俎代庖,更不會大包大攬。

她和他,行事是很不同的風格。

想了很久,本來還沒完全恢覆的腦袋又開始昏沈。庫洛洛又找了些小Z留下的藥吃下去,意識開始模糊,他躺了下去,閉上眼睛,很快就睡著了。

夢裏,他又到了那片一望無際的海域,若藍若綠的海水造訪著白色的海灘,天際彌漫著他喜歡的旋律,陽光照亮了一切。許許多多的藍色的花順著水流漂過來,聚集在他周圍,織成一艘花船,載著他到了一片生長著睡蓮的區域。

看見那片熟悉的水域,他撥開蓮葉,想要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。水下蓮葉交錯,卻沒有他想要找的人。找不到,他又想起來了,很久之前他就已經在這裏找不到人了,怎麽找也找不到。

她不在這裏。

庫洛洛醒了過來,一醒來,就看見了自己怎麽也找不到的人。她躺在那裏,非常安靜,安靜得像是已經睡了很久那樣,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,不知道會不會醒。

曾經經歷過很多次的記憶又浮上來,庫洛洛立刻去查看她的情況。體溫一如既往,心跳頻率也遠低於正常人,呼吸淺得不能再淺,和之前一樣,沒什麽變化。

“未尋,未尋。”

庫洛洛叫她,叫不醒。連別人的心跳聲都能聽到,這麽近距離的呼喚卻叫不醒。

庫洛洛拿起手機準備聯系小Z,未尋睜開了眼睛,他放下了手機。

“庫洛洛,我做了一個夢。”

“什麽夢?”

“夢到那棵樹開花了。”

庫洛洛立刻知道她在說哪棵樹,Delonix regia,那棵長在她精神世界的樹。

“你看到的是什麽顏色的?”

“晚霞,晚霞的顏色,很多很多,整棵樹都開滿了。我坐在樹上,身邊到處都是花,都把我蓋住了。”

想起之前她曾經被埋在落花裏面,庫洛洛沒接話。

“很熟悉的感覺,像是回到了故鄉一樣。”

“你記起自己的故鄉了?”

“嗯。”

“在哪?”

“不在你們這裏。”

“那在哪裏?”

“不知道,似乎不是一個世界?”

庫洛洛靠近一些,問:“不是一個世界?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覺得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比起來怎樣?”

“很和平呀,很多地方都不打仗呢。”

聽到這話,庫洛洛楞了一下,問:“那個世界是什麽樣的世界?”

“一直在打仗。”

“戰爭,你的故鄉有戰爭?”

“不是,是那個世界,一直在打,很多地方都在打,幾十年裏打了四次,死了很多很多人。”

“世界級大戰?”

“嗯。”

“幾十年打四次?”

“嗯。”

“這麽大的戰爭規模、這麽頻繁的戰爭爆發率、這麽強的戰爭烈度,死人怎麽可能不多?還在打?”

“應該沒有了吧,至少我知道的時間段暫時沒打了,後面怎樣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“那你想起來自己是做什麽的了沒有?”

“嗯。”

今年3月份的時候,庫洛洛曾經去查過登托拉家關於未尋的資料,花了快三個月的功夫去查,什麽都沒有查到。他去過的所有和登托拉家有關的地方,所有關於未尋的資料都被消除了,各種有關人員也人間蒸發般難以找尋。

關於資料的問題,庫洛洛認為是未尋繼續開發自己的念能力,開發到了新的程度,能夠刪除和自己有關的資料。她的念能力原本只能刪除與自己相關的影音信息,之後又開發到了能刪除她自己的存在感的程度。她後面應該是開發到了能刪除文字信息的程度,所以才能把登托拉家的所有與她有關的資料都消除。

關於有關人員的問題,涉事人員大部分應該是像埃德加那樣死了,剩下的多半就只有登托拉家族的人了。那些人刻意隱藏了自己的行蹤,想要再找到很困難。

庫洛洛查了很久,還是沒有查到什麽有用的信息。未尋是怎麽被弄到登托拉家的實驗室去的、她是什麽人、過去是什麽樣的、登托拉家到底要拿她做什麽實驗,他想搞清楚的很多問題,一樣都沒搞清楚。

之前聽到未尋承認自己已經死了的時候,庫洛洛就明白了,登托拉家的人是用“Blaue  Blume”把她覆活的。聽到未尋說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,庫洛洛的疑問又多了許多,既然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,登托拉家的人是怎麽知道異世界的她的?他們是用什麽辦法把她的身體弄到這個世界來的?

這些疑問都不是現在的庫洛洛最關心的,他最關心的是他問出口的問題。

“什麽?”

“身不由己的繼承者,要背負很多很多人的生存,很累的工作。”

“多到什麽程度?”

“快到一億了。”

聽到這樣的描述,庫洛洛嘆口氣,把她抱起來,說:“要負擔這麽多人,怎麽不累?想不想回去?”

搖頭。

“那些人怎麽辦?”

“我跳槽了,就不用管了,有人會去管的。”

聽到跳槽這個詞,庫洛洛忍不住笑了,說:“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,你用跳槽來形容。恭喜你,甩掉了煩人的工作,不用被逼著工作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你想起來自己多大了沒有?”

“嗯……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,離我出生那一年,過去了十七年吧。”

聽到這樣的描述方式,庫洛洛感覺到些許怪異。他沒有深思那怪異感,把註意力放到了她的年齡上。盡管一直都知道她並不大,聽到了確切的年齡後,庫洛洛還是感到有些覆雜。

他撫了撫她的臉頰,說:“這麽說,你現在也才十九歲吧。”

“應該算是吧。”

“在這個世界裏,這個年紀,很多人還在讀書。小滴加入旅團的時候,也是十九。”

“你們這裏不打仗呀,都能活得比較久。那個世界,許多十歲的人就必須上戰場了,年紀大一點的都已經打光了。能長到十四五歲的,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。我不用上戰場,也非常幸運了。”

庫洛洛嘆氣,說:“你這種判斷幸運的標準,在這邊很少會有人認同的。就算在流星街,現在也沒有太多人認為活到十四五歲、不用上戰場是幸運。這裏的生存條件沒惡劣到那種程度,也沒有大規模的戰爭。”

“很少有人會認同,也是一種幸運的體現呀。說明你們這裏的人普遍對自身、生存有更多的要求,不滿足於那些東西。這樣的更多要求,是建立在整體環境更和平、富裕、科技水準更高的基礎上的。能有要求更多的想法和權利,本身就是很幸運的了。

有的人在追求溫飽,有的人在追求事業有成,有的人在為了他人的權利而努力,有的人在追求整體環境的提升。無論是哪種,都是幸運的體現呀。

要是在哪個世界裏,無論是哪個地方的人追求的都是這些,而不是能順利活到明天。我想,那一定是一個離‘海水變藍’的地方很近的世界。”

聽到海水變藍,庫洛洛又笑了起來。他從櫃子裏把那幅淡彩畫拿出來,指著畫裏面那個小小的人,說:“真有那種世界的話,這畫就叫‘海水怎麽藍到發黑’好了。”

“真有那種世界的話,我就重新畫,把群青全部用上,用很多很多的群青,其他顏色都不用。”

“那得要很多的青金石才行,到時候一起去挖礦好了,挖很多青金石來做群青,畫一幅全是藍色的畫。”

“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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